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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部分编剧书里面都谆谆告诫那些初学者,你应该尽量避免 Dual Protagonist,即『双主角』,尤其是双男主。
因为难,因为驾驭不了,且越是强行搞在一起,结果越糟。要么中途让一个人走,要么前后接手主线剧情,这两种都是假的双主角设定(《Insider》)。要么各自有一条独立故事线,就好像糟糕的夫妻一样,白天各玩各的,只有晚上床上勉强睡在一起。
当双主角中只有一个角色担负着戏剧推进时,另一个角色很快就会被观众觉得是一个令人讨厌的附加内容。
但此规定对高手无用。前辈高人在双男主的设定上高山仰止,塑造了许多极为出色的双男主架构。题图所展示的《HEAT》双男主,基本可以看做双男主设定的最高境界。
银幕时间有限是一个比较重要的限制,在两个小时之内让两个男主角都很精彩比较难。有趣是两个男主角是同一阵线的时候,这种操作更加难上加难,因为不易发生冲突。。(注意:HEAT的双男主之所以如此酥爽,是因为 Al Pacino 和 Del Niro 一兵一匪,站在对立的立场上。这一类的双主角,有一个词汇叫 Duel Protagonist。即『对决式双主角』。)
所以看上去很像双男主的顶级电影《肖申克的救赎》,但实际上并非双男主,原因很简单,两个男主角不是对手。真正的主角只有 Andy,只有他有明确的目标:越狱,且持之以恒地行为。而摩根扮演的 Red,实际上是故事的讲述者,换句话说一个 POV,由他的视点来讲述 Andy 的故事。只是由于他自己也有一条精彩的个人线索,看上去也很突出而已。
那为什么不总是将双男主设定为敌我双方呢?这样不是更简单吗?当然是这样的,只不过对敌人和反派角色的塑造,本身也需要高超的技巧。且大部分时间,反派要躲藏在幕后,从而产生足够的悬念感,过早地暴露出反派的内心世界和动机,反而影响叙事。大部分的商业电影是从一个小的危机事件开始,采用滚雪球的方式展开叙事的,所以反派最好不要过早暴露。基于这个原因,大部分的双男主设定,基本都是同一阵营的双男主。
这一类的双男主,也有一个名词: Dual Protagonist。简单意义的 Dual。Dual、Duel,一个字母的差别,但内涵相隔万里。
《Seven》是双男主吗?是,但并非足够成功的双男主。因为按照法律规定,调查必须是两个警察同时办案,所以欧美警探电影成为双男主模式的固定阵地。《Seven》这个故事中的 Pitt 扮演的警察Mills,如果去除他老婆的角色,这个角色本身是残缺的, 他和他的妻子,本质上是一个功能性的角色。唯一塑造完整的只有 Somerset。
如果扩展到电视剧的长度,双男主的架构就有足够的剧情和时间展开,两个主角相对比较容易塑造;但是只要他们不是在深层次的对抗,两人之间的戏份也比较难做,做得好的也不多。
《真探》第一季可以说是成功的双男主架构。Rust 和Marty 的角色营造,都是米开朗琪罗雕塑法则:人物从大理石中解放出来,而不是斧凿出来的。换句话说,这两个人物在动笔之前就已经完整存在在编剧的脑海之中,剧情只不过是像米翁手上的雕刻刀,去除那些原本不该存在的大理石包裹而已。角色被解放,而不是依靠事件而营造。Rust 和 Marty 即使最后没有破案,甚至案子都没发生,但就两个人的性格和交往而言,也已经足够精彩。
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呢?(懂得别人怎么做不表示自己能做出来……)
双男主,双女主,一男一女,一王双旦等等角色之间的架构,核心的精彩在于:羁绊。『羁绊』这个词很容易理解,但是要在剧本中写出人和人之间的『羁绊』是很难的。因为我们还不能很好的理解『孤独』。近代以来的消费主义都极力地让人避免孤独,忘记孤独,躲避孤独。所以现代人都不太接触这个属性。
但『孤独』是人物架构的一个最重点的要素之一。没有孤独,就没有角色深度,也就没有羁绊,即角色为什么要和他人发生联系。没有联系就没有剧情,也就没有人物高光和观众感同身受。而感同身受的主要动情点,就在于对银幕角色感到无助和虚弱的时候,产生一种『共情力』。
你可以想象一下,为什么我们在很多年以后遇到老同学倍感亲切,即使你在学校里跟他毫无交集,甚至彼此讨厌?很简单,岁月告诉你一件事情:这个世界上能够记住你,感知你,和你有共同记忆,对你没有伤害的人越来越少……你越来越孤单。
尽管缺乏系统的论述,但是很多事实已经证明,塑造角色最好,最管用的办法就是『暴露伤口』。这个『Wounds』这个词汇,基本已经传神地表达出剧本的一个强大的技巧,谁会用,谁就能写出好角色,此处就打住,不用多说了。
双男主要想好看,就必须写出两个角色之间的『互不可缺』,也就是我说的『羁绊』,你需要我,我需要你。即使是对抗关系,如一兵一匪的《HEAT》,其实很充分地说明了这一点。男主角之一的警察,生活沉迷在洛杉矶追查罪犯中,彻底忽略了家庭,因为他离不开,像毒品一样上瘾。而反派角色的悍匪,早已是一个老古董一般的存在,江湖道义在他身上是最后的呈现,他一心只求退出江湖,但内心深处知道,他万事已休,只欠一死,要死也得死在他瞧得起的人手里。
而同一阵营的双男主《真探》,两个性格迥异的人之间是存在深层次的牵连的。即使发生了 Rust 办了 Marty 的老婆的事件,两人势必绝不会走到一起,但是『查出真凶』是他们唯一的羁绊。十几年后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,因为他们都彼此孤独,属于两个失败的男人的孤独。
这种羁绊必须是高层次,那种搞笑二人组并不能当真正意义的主角。所以当高层次的羁绊在银幕上发生的时候,观众能感受到一种久违的,说不出来的,但能感觉到的神经悸动,这就是所谓『鸡皮疙瘩』。他不由大脑控制,而由神经中枢控制。
我们都知道,我们人类最底层的快感都是由我们的神经中枢(脑干)所提供。所以那种我们用理性使劲总结也总结不出来的那种愉悦时刻,才真的刻骨铭心。
最近要写一个刑侦剧,也是一个双男主的架构。所以为了愉悦和放松,接着看之前没看完的《相棒》,经历了神户尊和另外两个相棒,我开始认真看反町隆史的新角色。但看完两季我很清楚,即使你是反町,知名度不下水谷丰,但这不是一个双男主的戏,杉下右京永远是主角。不仅行动线都在杉下警部这里,而且两个人没有真正意义的『羁绊』。(神户尊是有的,尽管不强,但还是有……)
反町也很清楚,他不断地用搞笑和挤眉弄眼来给自己加戏,但背景板的属性可能永远无法避免。天,我的偶像啊……(Takashi 自 GTO 以后虽然保持一线,但实在说再无代表作。他的这张脸属于上个世纪的直男帅,势必也无法和小栗旬/浅野忠信这类的穿越审美比高低,所以这也是无奈……)